在原材料、劳动力、融资等成本大幅上升,并且极有可能持续上升的背景下,一些曾经靠低成本起家的小微企业所面临的困境不言而喻。
微利或亏损是小微企业普遍存在的现实,小微企业议价能力低,在无法完全转移增加的成本情况下只好通过缩减利润或减少订单的形式来自身承担,而它们的承受能力又非常有限。这导致不少企业对未来预期信心不足,对生存前景感到迷茫。目前一些企业除了苦苦支撑,同时也渴望能得到政府的支持,特别是减免税费方面呼声较为强烈。可是,大多企业对改观又持悲观态度。
企业无奈接受微利 抽样调查结果显示,目前企业利润增长空间有限,发展动力不足。利润率整体维持在较低水平,约一半企业利润处于5%—9%,不盈利、亏损和利润率很低所占比例总计超过30%,利润率在10%以上的企业不到20%。
不同行业虽然利润率高低不同,但除了有核心技术的高新产业以外,传统产业几乎都处在微利甚至亏损状态。
6月26日,在大连开发区采访时,新良建筑防水公司总经理王秋诉苦:“现在跟去年没法比,去年我们这边纯利润能达到40%,绝对收入能达到30多万。今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订单,且今年利润大概为零。”
大连开发区翠竹中韩餐馆总经理杨旭东表示,物价上涨导致菜价上涨,比方说,以前一个菜10元,现在得15元。前几年利润能达到10%—15%,现在不到10%。两年前黄瓜八九毛一斤,现在一块五到一块七八,只能靠薄利多销。
“这几年的利润经过计算,8%都不到,大概6%—7%左右。平常保证7%的利润的厂子就已经不错了,一条裤子我们出厂70块钱,也就赚了5块钱。”广州昊宇服装纺织品有限公司张文杰感叹。
“那个时候人工成本低,原材料价格低,订单充足,而且利润高。那时候至少有百分之十几的利润。从2002年欧洲市场打开以后,那个订单是疯长的。”广东省鹏鑫服饰有限公司总经理晏志辉聊起今昔两种不同状况时还非常留恋过去那段美好的“黄金时期”。
中山海济医药生物工程有限公司行政部经理谭翠丽坦言:药企利润以前挺高的,现在则全部缩水了。以前的时候,打个比方,中药材可能二三十块钱一公斤,现在已经是二三百块钱了,已经翻了几番。“人参对于大家来说都比较熟悉,中等人参五年前大概批发价也就是三四十块钱一公斤,现在至少要三四百,中药材也是一样,中药材的价格普遍翻了10倍左右,特殊的差不多翻了二十倍,涨得太厉害。”
“人工成本和原材料上升很快,但药品售价,国内管理比较严,投标的价格,只允许降不允许升,否则你干脆就不要做,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走得很艰难的原因。”谭翠丽说。
面对成本上升的压力,就连曾经暴利的药企也在感叹正面临“高成本、低利润”的窘境,人工成本占比较高的行业更是望洋兴叹。
5月30日,江门市博新灯饰有限公司总经理余能武说,现在原材料价格变化太大,市场和订单不稳定,如果跟大公司签订合同也存在问题,比如金融风暴时期,签订单的时候一吨钢材是4000多块钱,出货时就要6000多块,不做不行,做就会亏本。
“单从价格方面竞争,我们竞争不过那些没牌照的黑工厂,十来个工人,一年到头也就赚几万元,利润很低。现在灯饰行业不如以前,以前的成本比较低,十五块钱就可以了,现在十五块钱根本做不下来,人工费起码要三十多块。我们2009年搬到这里,那时候人工是三块五一小时,现在平均是八块钱一小时,翻了一倍多。”
“我们减少了产量,金融危机前一个月产值七八十万元,现在二三十万元的产值,三分之一都不到,所以我现在跟别人谈,准备把这边的车间给别人来做加工。替人加工,只赚一点加工费,点数太少,加工费是0.72个点。我们自己做的利润就高很多,大概百分之几十左右,比较划算。搞些订单做加工,赚不了多少钱,我不愿意做,并不是找不到活,昨天我的一位朋友就把一些产品给别人加工。”余能武不断地向小编诉说经营的困境。
像余能武这样加工、代工为主的企业议价能力低,在无法完全转移增加的成本时只好通过缩减利润或减少订单的形式自身承担。
跟灯饰公司一样,洗水厂也是人工成本占比较高的行业。本报小编在广东采访时得知一些洗水厂的日子一年不如一年。
“现在什么都高了,房租、排污、水电、人工、排气。”和顺洗水厂经理刘剑勇说,2009年1000块钱请一个杂工,今年涨到2500块,整个厂的人工平均工资大概在4000元左右。主要是洗水行业投资较大,像我们厂房的租金在整个新塘来说是最贵的,一间房达到了20几块钱。像制衣厂都是七八块钱,最高12块钱。因为没办法,像我们外地人很被动,根本没优势。现在大部分行业是以前给我们打工的人做的,本地人赚到钱了都去投资厂房,按租金租给你。再一个像我们霞浦工业园,水电、排污、排气,都是由他们掌握控制,房东赚一笔,工业园随时都可以把你的厂叫停。
刘剑勇还透露,去年他们那里有20多家洗水厂倒闭,往年没有洗水厂倒闭的。去年跑掉的有20家。
洗水厂还面临着环保达标问题,小编问:如果政府提高环保要求,你们会不会投入资金去改善?
服饰厂闵厂长当即表示,“这方面肯定做不下去,因为本身的利润太低。如果政府说再想怎么样,那么新塘所有企业只能罢工。”
小编:据你估计,如果那样做会有多少家企业撑不下去?
闵厂长:基本上没办法撑得下去。因为每年利润就薄,政府还要你自己治理,无非就是抢。我们目前工业用水达到一吨3.45元,如果涨到5块钱,还怎么做?今年电费也涨了,什么都在涨我们就做不下去了,还不如回老家投资这行或者改行。因为很多钱一时间收不回来。
湖南沃森电气科技有限公司是当地一家运营不错的企业,该公司董事长易铭辉对目前的融资和用工成本之高也感到困惑。
他说,困难主要是引资和用工成本高。融资方面,在商业银行贷款,一般基准利率都上浮50%以上,再加上贷款财务费、担保费,一年的利率基本上达到16.67%,将近17%了。用工成本高方面,湘潭最近几年基本上都是10%到20%的增长。还有社保五险要交,要不职工就会告你。这个成本也很高,五险加上每个人每月起码多拿500元。另外,职工来了你还要安排他生活方面的吃住伙食补助,像我们当地空心菜都要四块钱一斤。你还要给他们提供洗澡场所、安装空调等,所以这个成本都很高。“员工那是花出代价来了。不解决你企业就无法发展了。现在我们的利润率有5%—6%就不错了。”
浙江豪龙模业有限公司总经理陈云兵创业20多年了,他的企业总体运营还比较乐观,但当他谈到企业利润时也感叹:“现在企业利润一年不如一年,像我们这些运营正常的企业利润也只有6%—9%左右,好在我的产品主要给电力部门作配套,市场和订单稳定,通过系统招标一年产值4000万元以上。”
还有很多企业向小编讲诉了类似困难,微利几乎是所有受访企业共同面临的难题。
山东省中小企业办公室副主任徐田军将这种现象归结为“倒逼机制的作用”。他表示,现在倒逼机制作用空前强烈,倒逼也能起到促进中小企业发展和转方式调结构的作用,这就是“淘汰牌”
赔本买卖究竟能支撑多久? 追逐利润最大化,是企业的终极目标。而在原材料、劳动力、融资等成本节节攀升的状况下,一些在市场竞争中既没有核心技术又没有市场话语权的小微企业,不得不向微利让步。微利意味着企业生存空间被挤压,利润太薄或做亏本买卖支撑不了多久,企业最终选择的是减少订单或采取停产。
山东省中小企业办公室政策调研处副处长王功永接受本报小编采访时指出,当前困难和问题,突出表现在经济运行的下行压力和成本上升的压力,互相叠加,交互作用。
在王功永看来,这个特点和去年的困难不一样了。现在成本上升,推动力巨大。成本上去就下不来。用工成本、财务成本、能源原材料成本,没有一个不涨的。很多中小企业利润空间压缩,支撑不了。所以企业信心指数和投资收益下降。民营企业的老板最聪明,而且资本也是独立的,你再吆喝再发动,再全民创业,赔本的买卖他不干。
对于王功永的观点,小编在实际采访中也不断得到证实。
浙江通达机械有限公司拥有100多名员工,公司一位负责人告诉小编,公司年产值达几百万元,企业今年1—5月销售同比减少30%以上,处于亏损状态。订单比去年同期减少20%以上,远远不如去年,如果实在撑不住就采取减产或停产。
瑞安市盛兴包装材料有限公司总经理张兆土向小编表示,我公司主要生产包装网袋,以出口为主,主攻俄罗斯市场。上半年订单锐减90%,国内同行业恶性竞争,低价促销,乱了市场秩序。毛利润才10%,几乎没有什么钱赚。我们之所以要支撑,是想挺过这阵困难之后等待转机。
浙江丰业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李松林说,现在企业基本亏损,只是不同行业亏损面不同而已。
对李松林来说,目前力所能及的就是进行战略调整。“首先减少投资,我有100多亩新厂房在建,已经投了不少钱,现在停下来了。此外,减少库存,哪怕亏本,也要把手中库存卖掉,我原来有1亿多元人民币的不锈钢材料库存,从去年开始减少库存,现在只有9000万元,估计还会缩水。不断循环,不仅会吃掉企业利润,还会影响到市场正常经营。还有,健全企业内控制度,减少浪费,不增加预付款,应付款,应收尽收,不能拖欠。”
温州爱俪嘉妮鞋业有限公司董事长方崇海认为,近两年中小企业生存最艰难。1997年和2008年金融危机时也没有这么难。前几年,特别是90年代企业纯利润能达20%,现在有些行业毛利润都到不了百分之十,净利润更低,能达5%都是好企业了。“企业没有利润,何来转型,能保命就不错了。”
据方崇海判断:许多企业对生存前景感到迷茫。“现在温州小微企业信心普遍不足,信用体系损坏,重建有一定困难,大家都在死死支撑,走一步看一步。”
谈到应对之策,方崇海补充说,“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我想尽办法,千方百计寻求有利于企业的做法,现在唯一能控制的是改变订单时间,把长期订单改为短期,原来订单半年接满,现在按月接订单,这会带来很大麻烦,导致产量和市场不稳定,但也很无奈,因为我们无法预期原材料价格波动程度,这总比做亏本买卖好。”
温州一家寝饰用品公司总经理谢先生表示,“企业面临的一系列问题是不可逆转的。预计今年年底还会有一批企业死掉,关门跳楼的事情照样会发生。现在业务方面在维持,利润几乎为零,过去还有8%—10%利润。大家都在做“瘦身运动”,先养活工人,渡过难关。
“我经营了30年,今年感觉最难,如果今年年底能好起来,也许企业能挺过去,然后等待时机再出船。”谢先生这样期望着。
在谈到如何攻克时艰时,与方崇海、谢先生他们持类似态度的企业还占多数,大家都在想方设法积极应对困难,但能走多远很难说,对未来感到一片迷茫。
政府能否向弱势竞争者伸出橄榄枝?
小微企业的困境众所周知,虽然这些草根企业具有极强生命力,多年来自生自灭,顽强地挣扎着。但是,在全球化经济背景下,在生产要素环境发生极大变化的今天,小微企业能否继续茁壮成长,不完全取决于其自身的能力和条件,政府的扶持也至关重要,甚至可能直接影响着他们的生死存亡。
小编在采访中听到小微企业呼声较多的是希望政府给予相应的扶持政策,并且要一视同仁,降低融资门槛,减免税收,减免相应的行政性收费,在用工、原材料方面适当给予协助或补贴,不要把成本上升的风险全部转嫁给企业。
在对税负减免的呼声中,企业反映最多的是税负重,“不均不公”是最大问题。
李松林说,不同行业和企业税收差别很大,同一个行业大企业与小企业税率也不同,他的企业税率是3.5%,有的企业比这还要高,平均达5到6个点。税务局每年指标都在增长,分摊在不同行业,要求不同行业负担规定指标的3%至4%左右。税务部门曾给我们硬性规定征税利润率不能低于3%,否则就要查账,这迫使一些达不到规定利润的企业做假账去应付税务。个人薪金所得税,原来有硬指标是千分之二,仅薪金所得税一项,产值高的企业一年至少上交100万元,这个问题我们反应了多次,不管大会小会,大家都在呼吁,但仍解决不了。另外,规费也厉害,譬如工商年检要费用,技术监督局检测企业设备一年费用需要几万元,环卫费1.2万元,派出所联防费1万多元,环保排污费10多万元。虽然单个部门费用不多,但各种名目规费累加起来也不少。
李松林认为,对于原材料,政府是没有什么办法干预的,除非给企业补贴。浙江中小企业那么多,政府也无奈。现在听说省里税收要加码,至于增加多少现在还不清楚。
徐黎也认为,政府在企业成本控制特别是原材料方面无法干预。现在主要是税负不合理、不公平。不合理表现在重复纳税。比如增值税,原材料成本1000元,工资1000元,销售额3000元,增值税却按2000元计算,而不减掉工资1000元。服装属于劳动密集型企业,员工多,我们企业300多名员工,如果每人年薪平均按3.5万元计算,仅工资这一块增值税就需200万元(3.5×300×17%=200万元)。再缴纳25%企业所得税,20%个人所得税,层层费用剥离之后,企业几乎无利可图。不公平主要体现在不同行业、不同企业享受不同政策,小微企业更是享受不到优惠政策,大家不在一个起跑线上竞争,特别是一些经营不规范、偷税的企业,税务部门查不到税源,就让钻了空子。
对于徐黎所呼吁的税负“不均不公”问题,温州一家寝饰用品公司总经理谢先生说:现在关键是税务部门不去了解企业呼声,还把一些倒闭企业的税负增加在尚在运营的企业身上,使正常运转企业税负加重,这让企业难以承受。
谢先生认为,原材料、市场、融资是企业自己能驾驭的,这些事情如果处理不好,说明企业家自己没本事,怪不了政府。
“最怕的是政府干扰的压力扛不过去,现在企业一方面要应付政府,另一方面,还要应对千变万化的市场。”在他看来,政府体制不改革,对企业减免税负是空话,并建议政府不要搞形象和政绩工程,要真正做到惠及民生。
陈云兵说,不管是否赚钱,他们的企业都按4.5%的税率征收。还要交企业所得税。我们原材料还不能抵税,主要是没有发票,税务部门又不给我们发票,为了抵账,只好开假发票。最终导致假发票猖狂,我们这里有几十家开假发票的公司。”
他建议:税负要低一些,税务部门要选择一个合理征税标准:譬如按用电量纳税,或缴纳土地税、资源税都可以,这样更规范。
而台州永日儿童用品有限公司副总经理蒋炳泽呼吁:政府对不同企业要一视同仁。
当小编问及政府是否出台扶持政策时,他连忙苦笑道:“我不了解有什么优惠政策,即便有政策也轮不到我们小微企业,大企业能晒到太阳,我们小微企业晒不到,最可怜了。好在我们小微企业脚踏实地,像小草匍匐在大地上,不怕风吹雨打,生存能力强。”
山东佳城软件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张家成认为,“有时中央出了政策还不如不出,山东的税收是很重的。”
长沙拓天节能技术有限公司董事长刘志龙说,“希望增值税能够降到5%。所得税希望降到11%。”
对企业来说,减税是最直接的优惠政策,而大多企业对这种现象被反映后可能的改观持悲观态度。政府能否向处于竞争弱势地位的小微企业伸出橄榄枝,关键在于政策落地的效果。而多年来处在自生自灭状态的小微企业,不仅得不到支持,在许多方面却不能享受公平的待遇,在市场经济这只无形的手和政府有形的手双重作用下,致使竞争天平逐渐向强势企业倾斜,从而加速了小微企业被淘汰出局的危机。